染光

少年回头望,笑我还不快跟上

【A限】向死而生

◾约稿展示→感谢单主喂口饭吃@🌾 

◾私设Alex家庭背景强大

◾双向暗恋

◾是he






  Alex是被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刺醒的,从颅顶传来的撕裂感让他难以抑制发出痛苦的低吟,头顶灰白纹的天花板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到他身上。意识恍惚间,鼻腔里钻进好几股刺鼻的气味,这让他本就迟钝的脑子雪上加霜。


  Alex花了几分钟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又花了几秒钟去想他的脑袋是不是被路过的车给创了,不然怎么会疼的要命。


  卡碟的磁盘慢悠悠对上齿轮,Alex脑子里闪过几段画面。


  场馆舞台上频闪的投影,锃亮荧幕外刺眼的青光,头戴式耳麦里有白噪音在嗡鸣,光与影、明或暗、去是留,好像是哪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上方猝然响起的钢筋错位声好刺耳,和失控的惊呼重叠,一股脑钻进耳膜里。最后的痛感来自于身体与地板的碰撞,画面消失在那个人向自己扑来的往后一帧。


  ——是皮皮限。


  Alex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挣扎着起身,掀开帘子往外跑,迎面撞上开门的护士,他正想开口,抽疯从门后探出头来。


  抽疯想说“你终于醒了”,但话还没问出口,Alex迫不及待拽住他的侧衣领,劈头盖脸一顿问。


  “抽疯,你知道皮皮人在哪吗?”

  

  “他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你快带我去找他。”


  抽疯被问懵了,迟迟没说话,Alex见状略过他就要往外走,这时后者才反应过来扯住他衣袖。


  “别胡来啊爱丽,你这才刚醒过来,先好好休息要紧。”抽疯说这话时底气不足,眼神飘忽。一旁的护士见了也赶紧劝他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Alex眼皮一跳,不安感在心中升腾,他停住脚步,语气有点生硬:“你是知道我的,只要我想,没人能拦得住我。”


  “抽疯。”


  被唤到名字的人几不可察的抖了抖,他沉默一会,在Alex的注视下叹了口气。


  “唉,跟我来吧。”


  抽疯说完,走前面带路,穿过一条条走廊,Alex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每穿过一条走廊,遇见的人就越少。从最初可以自由活动的病人,到只能由护士推着轮椅的患者,再往后,走廊上几乎见不到除护理人员之外的人。


  Alex有些喘不过来,他试着叫住抽疯,问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又问皮皮限究竟在哪。


  抽疯头也不回,回应他的语气有点急促:“马上了,快到了。”


  他们越走越快,最后抽疯停下脚步,Alex抬头,重症监护室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他脚一软,几个字仿佛幻化成一座大山,压得他呼吸一窒。


  他往后退了几步,跌在一旁的铁皮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气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兀。

  

  “爱丽……”抽疯不忍心看他一副悲伤的模样,上前想要安抚,却被Alex一把推开。


  抽疯不可置信的看过去,Alex还傻愣着,高举的手臂在大幅度颤抖,像是条件反射后的抵触。他低声说了句抱歉,抬头时抽疯才发现他眼眶有点红。


  “抽疯,你小子真不是诓我的吧?”Alex不死心,扯出个牵强的笑,但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一瞬间挎下去,缓缓躬起身子,嘴里开始呢喃着什么。


  抽疯没听清,又往前走了两步。


  他没料到Alex突然暴起般抓住自己的衣领,狰狞的面容顿时放大在眼前,那双眼里登时爬满血丝,艳丽的红像鲜血般刻印在眼眶下,抽疯感觉就连那颗缀在Alex脸上的黑色五角星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于是抽疯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任Alex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那句“不可能”,听Alex一遍比一遍歇斯底里的低吼。甚至在狼队其他成员赶来将他们分开以后,还有空感慨一句Alex算是克制,知道医院不能大声喧哗。


  此时果冻架着Alex,487扯着抽疯,幻贺和狮子杵在旁边,黎明和奶鱼姗姗来迟。


  487紧张的吞着口水,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安抚人。


  “爱丽爱丽 你稍微冷静一点 我知道你很急因为我也很急 但是你这样一点用都没有啊 你就算在外面一哭二闹三上吊 皮皮限他也醒不过来啊对不对 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所以你冷静一下行不行。”


  幻贺惊了,心说小火鸡在这时候居然想讲道理,二话不说掐了把487的肉,让他赶紧闭嘴。


  在487抗议前,小果冻瞪眼让他们安静。


  “爱丽别闹了,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Alex个子高,小果冻架着费劲,但他竭力保持心平气和,“但皮皮限现在在里面,你别让他困扰。”Alex瞬间不动弹了。


  恰巧此时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他扫了一圈,视线定格在Alex身上,表情责怪。


  “你刚恢复,情绪起伏不能过大。”


  Alex置若罔闻,他撇开小果冻,看医生的眼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医生,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很严重吗?他有没有醒,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医生皱眉,扫了眼其他人:“你们没告诉他真实情况吗?”


  487心说这小子醒了后跑的飞快哪有空啊,抽疯走过来,强行把Alex按在座位上。


  “你听我说。”


  昨天比赛结束后,他们正准备去迎接Alex,突然舞台边传来一声惊呼,随之是一阵轰隆巨响。他们觉得不妙,赶过去时发现Alex倒在很远的地方,而他原先座位的位置,铁块般的顶棚压着已经昏厥的皮皮限。


  “他当时浑身是血,被一堆水泥砖瓦压着,还好有椅子作为缓冲,不然……”抽疯不再说下去,他已经尽量用平常的话去描述,幻贺像个鹌鹑似的掩面缩在狮子旁边,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沉痛。


  Alex仿佛被滚雷击中,他愕然得瞪大眼睛。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天他赢下比赛,正预离场,被裁判告知说要听指示再下场,他也耐心的等到对方许可。可他刚站起身,头顶便传来一阵钢筋崩坏的声音,他没来得及一探究竟,舞台旁传来皮皮限无比急切的呼喊。


  Alex很少听见皮皮限那样焦急的声音,印象中皮皮限的声音都宛如三月清风,温柔无比,而他听到的一声惊呼甚至叫破了音,里面夹杂着他没听懂的情绪。


  但后来的事发生的太快,Alex感觉自己被一股力推开,视线中皮皮限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帧一帧在他面前播放,他想说话,嗓子里好像呛进了灰尘,于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最后他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昏了过去。而昏过去之前,他眼睁睁看着那坠下的水泥板砸在皮皮限身上,连带着将他的心也砸碎。


  Alex眼角滑下一道泪,无声无息。


  医生不由得叹息,说道:“如果不是他推那一下,现在躺在里面的就是你了小伙子。”


  他说的保守,但事实上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不是皮皮限的话Alex估计已经没命了,谁都没作声。显然Alex也明白,他晃悠的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一想到皮皮限躺在这扇门后面,生死未卜,他就感到痛苦不堪。Alex闭了闭眼,脚步虚浮往外走。487想拦住他,被小果冻阻止了。


  “让他去吧。”小果冻说。


  Alex独自走出重症监护室的走廊,医生的话还盘绕在他耳边。


  “当前手术已经结束,病人的伤势十分严重,生命迹象很微弱。倘若病人在十天内无法清醒过来的话,情况将难以预料。”


  难以预料。


  Alex咀嚼字眼,心脏有些刺痛。


  怎么会呢,明明昨天皮皮限还站在他面前,温温和和的对他说比赛加油。


  这世界真是难以预料,Alex想。


  他走出备战间时,皮皮限站在楼梯旁,和手里的糖罐子较劲。Alex单纯的出来透个气,没主动上前,另一个原因是客观上他和皮皮限已经算不上能随意聊天的关系,即使主观上他十分讨厌两人间那股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但是皮皮限笨拙的样子有些逗乐,Alex不小心笑出声,引起对方的关注,他又把笑意憋回去,装得正经且若无其事。


  只是显然没瞒过皮皮限,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为自己开脱:“盖子拧的太紧了,有点难开。”


  Alex知道他是在陈述事实,但脑子就是擅自从其中品出了求助的意味,他伸出手:“我来帮你。”


  皮皮限从善如流把糖罐子递给他:“麻烦你了。”


  Alex想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转念又想他们的关系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沉默着拧开盖子,他轻轻嗯了一声。


  对方接回糖罐子,往他手心倒了颗糖。


  “这是谢礼。”皮皮限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将那双琉璃般的蓝眼睛藏得严严实实,但那标志性的红月牙十足显眼,他笑得温柔:“比赛加油噢。”


  打断Alex回忆的是医院楼道传来的一声怒吼,Alex循声望去,乌压压一片人挤在狭窄的楼道里,形成的包围圈里好像站着个人。


  马克和伍六七的嗓门大,即使在嘈杂的人声里也非常有辨识度。


  “你们赛事组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平常不干点像样的事,现在出了这么大事故想捂我们嘴?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事儿不解决我跟你们没完嗷!皮儿他还躺在icu里生死未知呢,你别净扯这些有的没的!皮儿醒不过来你们也别想好过!”


  Alex见两人往里推搡,一副要动手干架的样子,一旁的蓝胖子和卡梦连忙上前拉架,但他们显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必须得给我们个交代,这事儿绝不可能草率收场的好吧。”蓝胖子稳住马克和伍六七后,语气不善,出口的话更像是威胁,“场馆年久失修,天花板掉下来把职业选手砸进医院,至今昏迷不醒,你觉得够不够上新闻头条。”


  被堵在里面的显然是赛事官方抓来的倒霉蛋,一句话也没敢接,在里面缩得像只鸵鸟。


  卡梦嗤笑,面露不爽:“既然是因为赛事官方的疏忽而造成的事故,你们就要敢作敢当呐,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不会真当我们的人都好欺负吧?”一茶比了个三,边掰着指头边说,“首先这个事情必须要公开道歉,我们需要一个交代,其次赔偿问题我们来聊一聊,另外场馆维修希望官方早日提上日程,我可不想有一天坐在台上被飞来横祸整得小命都没咯。”


  傻兜瞪眼一茶,让他闭上嘴别说多余的话。末了走到人面前,一改温柔气质,冷淡的扫视他:“希望赛事官方不要再让我们失望,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


  他话说得直白,Alex也借此听懂大概,震惊于赛事官方竟然想敷衍了事,满腔怒火在胸腔里燃烧,他走上前去,蓝胖子注意到他,侧身给他让路。


  “赛事官方可真好当啊。”


  Alex表情冷漠的像三尺寒冰,虽然一身病号服,也威慑力十足。


  “麻烦你传个话,让官方好好出面解决这件事,否则我只能用自己的手段来让赛事官方道歉了。”





  小格子框出的窗户外是阴沉的天空,为医院冷白调的建筑镀上一层肃穆的色彩,室内医用器材滴滴作响,电子设备在运作,床上人的呼吸绵长又沉稳。


  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正美美的做梦,梦完了自然也就醒了。


  Alex给自己催眠。


  他趴在皮皮限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Alex从未缺席每天的探视时间。重症监护室每天只允许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Alex就不顾反对,早早办理了出院手续,专门在特定时间来看望皮皮限。


  来探望皮皮限的人很多。有其他战队的选手,约定好某一天,一堆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挤在一个病房里,带过来的礼物也像小山丘似的挤在床头柜子上。更多时候病房里的是gr的成员,他们围坐在病床边,和皮皮限聊俱乐部近期的趣闻。他的父母得知消息也从温州赶来,两老见到宝贝儿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难过的直掉眼泪。走时二人叫住Alex,感谢他的照顾。


  Alex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里,除了两老哭的那回,他悄悄退出去,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却也不曾离开病房半步。


  别队选手来探视的时候,Alex在堆放礼物;gr成员讲笑话的时候,Alex在旁边听笑话;狼队队友来的时候,Alex在沉默。


  “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


  Alex闻声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模样让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说话的抽疯眉头紧锁,想骂他又舍不得责怪,最后无奈的叹息。他好像变了个人,狼队主屠在赛场上的冷静自持已经褪得干净,Alex坐在那里,消瘦的身子挎着,长长的发丝凌乱不堪,颧骨瘦出棱角,眼下的乌黑像是老淤血再难化开,青色胡茬子肆意冒尖,脸颊处的星星也黯然失色。


  幻贺说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窝,487揶揄问Alex是不是喜欢皮皮限,搭着Alex的肩膀的胳膊怎么也不敢使劲,生怕这摇摇欲坠的纸风筝折断在他这。


  等所有人都离开,Alex才会有一些生气。


  Alex走到皮皮限身边,黑曜石的眸子里藏着数不尽的情愫。


  皮皮限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像羽毛,皎白的发丝将他衬得愈发病态,两道红月牙是苍白的脸蛋上少有的色彩,那双玻璃球般的通透蓝眼睛连一分也窥不见。


  Alex趴在床沿边,伸出手包裹住皮皮限的手背,柔软的触感一如他本人。


  皮皮限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养育出来的人,苏杭一带小桥流水人家骨子里独有的温润气质在他身上诠释的淋漓尽致,性格亦是公认的温柔。他们交集频繁的两年也少见这人发脾气,何况是如今他们渐行渐远的时间里,连见到对方都成了过去不能理解的奢望,能感受到皮皮限情绪起伏的机会愈发稀少。


  印象里皮皮限只在他面前暴露过三次情绪。


  第一次是他退队那天,皮皮限作为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是有资格发脾气的。Alex记得他们前一晚还挤在小小的沙发上看电影,皮皮限坐在他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而他出于某种原因,到电影片尾曲结束,也没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于是Alex头一次体会到温柔惯了的哥哥的脾气,他提着行李箱站在客厅,目睹皮皮限走下楼梯,眼眶红红的瞪他,别扭的不肯和他道别,而后自顾自跑上楼摔了房门。


  第二次是他深渊五夺冠的那天,他喝多了酒,晕晕乎乎间拨通皮皮限的电话,Alex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大概是谈天说地,胡说海说。等他脑子清醒过来时,他们的通话结束在一小时的时候,皮皮限给他发消息,态度生硬的让Alex以后别再说这些。


  第三次是秋季赛的时候,他那会陷入瓶颈期,状态滑铁卢式往下掉,精神十分萎靡。于是Alex瞒着所有人逃去自己曾经租住的小房子里,在里面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消沉好些天后,皮皮限站在了门口。


  他一头原本顺滑的白发那会十分凌乱,站在门口时气还没喘匀,见了他却猛得直起腰,眼神里充斥着冷漠,对他说话时语气也冷冰冰的,质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大家都很担心你。”皮皮限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直直望着他,后半句却被他囫囵吞进肚子。


  Alex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趴在床边睡着了,护士催促他离开,于是他一步三回头,最后被无情的关在门外。


  Alex一直觉得皮皮限是很难懂的人。


  大他一岁的哥哥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只有Alex知道他其实倔得很,倔强的不服输,倔强的不肯表达自己的想法。而这份倔强也让他望而却步。


  谁都不愿做先开口的那个人,于是他们在短暂的相交后渐行渐远。


  可Alex不甘心他们从此形同陌路,他在心里祈祷:你要醒来,我把爱说给你听。


  


  

  第十天夜里,时针不断逼近十二点。重症监护室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祈祷老天的眷顾,一分一秒都显得煎熬。


  可随着指针的跳动,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坐在床边的Alex紧紧攥着皮皮限的手,抵在唇边。他心里每时每刻都在祈祷,而后不受控制的呢喃出声,嘴角止不住的颤抖,一声声呼唤苍白又无力。面对无动于衷的人,积压的情绪像是大雨磅礴一发不可收拾,他将手抵在额头上,佝偻着背,许久未出声的嗓子连哭起来也嘶哑的难听。


  “皮皮,你醒来吧。”Alex乞求着,眼泪滴在皮皮限的脸上,“醒过来好不好,我求求你。”


  皮皮限做了个梦。


  梦里他置于茫茫荒野中,狂风肆虐,在脸上割开生疼的血口子。身后的路踩着歪歪扭扭几串脚印,又被暴雪顷刻掩埋。


  他抬起头,看不清前方的路,目之所及全是皑皑白雪,但他感受不到寒冷,只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厉害,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两口。


  皮皮限很困惑。


  他究竟从哪来,又要到哪去,脑子里模糊的记忆不足以拼凑成片,看不到尽头的路让他感到迷茫,失去方向感的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他只是在凭着感觉走,于是走过洞窟,走过悬崖,走过杂草稀疏的小山丘。然后走得累极了,体力消耗的厉害,于是他一个趔趄栽进雪堆里,趴着喘气。


  不知躺了多久,他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像是时针转动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焦急的呼唤。


  皮皮限从雪里昂起头,一声声模糊的呼唤从黑压压的天空袭来,无孔不入,肆意占据他上方的空间。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心里隐隐明白那是一种虔诚地祈祷,象征着祈祷人最真挚的祈愿。


  雪变小了,他感觉力气恢复了点。


  于是皮皮限又爬起来,抖落白发上的雪,惊奇的发现前方亮起一丝微光。


  他好像突然找到了方向,便加快速度前进。微光越来越亮,头顶的雪越下越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祈祷逐渐清晰起来,他能听清几句简短的话,譬如“快醒醒”“别睡了”。皮皮限觉得这些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可脑子里空空如也,想不起来是谁。


  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


  他从一句句话中捕捉到了些关键信息,有个语调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时,胸口的心脏突兀的急剧跳动起来,浑身的疼痛也有所消减。


  皮皮限记住了半句话:快醒醒吧,——,我不能没有你。


  剩下的空缺依旧没能想起。


  他继续走,又不知走了多久,头顶落下的从雪变成雨,路上他捡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粉色头发的娃娃,一副眼镜,一瓶啤酒,一片树叶,一个闪电标志,一口锅,一条头巾……皮皮限将捡到的东西全部抱在怀里,接着赶路。


  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不冷,竟在微微发热。他感到惊奇,同时微光出现在他面前。


  皮皮限抬手想去触碰,手背上莫名印出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他摸到了微光,电光火石间,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向他袭来,撕裂感要将他扯碎,身体上的痛感卷土重来,充斥他的躯体,侵占他的理智,于是疲惫感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将他压倒。


  皮皮限跌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作为交换,他的记忆被返还。


  先前的一幕幕在他面前展开,走马灯般播放,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走马灯。皮皮限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身体不断下坠,五脏六腑因挤压而变形,呼吸逐渐困难起来,他抬起手,难受的挣扎,拼命往上抓,失重感却不断把他往黑暗的更深处拽。


  好累,好困……


  皮皮限想,挣扎的幅度在变小。


  要不算了吧?


  他痛苦的闭上眼,身体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消磨他的求生意志,而困倦和疲惫正把他一步步拖入永眠的深渊。


  好困,想睡觉……


  他胸口的跳动愈发微弱,正当此时,传来个声音。是那个低沉的声线,他刚在雪地里听过。


  “不许睡。”


  谁?


  “我说不准睡,皮皮,你不准睡。”


  爱丽?


  皮皮限费劲的睁开眼,上方是爱丽,正努力伸手够他,他后知后觉的重新抬起手,也想去触碰他。


  “有反应,爱丽你再多说两句!”


  心跳在回升,血液也回温,皮皮限耳边响起模糊的催促,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声音传来。


  “皮皮,你睁开眼。”


  滴滴滴的仪器声在作响,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感官。


  “你不是要赶排位吗?单练对象我也给你抓来了。”


  手好像被人紧紧攥着,眼前的爱丽也抓住了他的手,正将他往上拽。


  “你睡得也太久了吧?要错过末班车了喔。”


  爱丽正朝他微笑,下一秒狠狠地拥抱住了他,嘴唇上柔软的触感之后是滚烫的泪水,落到嘴角,咸腥咸腥的。


  “大家都等着你醒来呢。”


  一吻毕,爱丽饱含深情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对方张了张嘴,皮皮限看懂了他的口型。


  “我也在等你醒来。”


  ‘跟我走。’


  爱丽牵住皮皮限的手,两人一并往前跑,黑暗在往后倒退,前面出现一条界限。


  明与暗,生与死。


  眼前的光愈来愈亮,就在他们要穿过界限时,皮皮限因跑的太急而摔了一跤,再起身时他发现自己和爱丽中间升起一堵屏障,爱丽站在对面,焦急的呼唤他的名字。


  皮皮限踉跄着往前移,手覆上那层厚厚的屏障,他着急的敲击屏障,沉闷的震动将爱丽的呼唤模糊成破碎的音节,一段一段消散在空气里。


  怎么办。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让他心急如焚,可任凭皮皮限怎样敲打,这屏障都仿佛铜墙铁壁,屹然不动。


  怎么办。


  皮皮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玻璃反光映照着两人焦急的面容,他们的手掌重叠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似乎能透过屏障相互传递。


  ‘皮皮。’


  爱丽嘴唇在动,皮皮限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可对面的光太刺眼,泪水积聚在眼眶里,控制不住往外流,模糊了他的视线。


  曾经和对方相处的一幕幕自眼前闪过,混着刺眼的白光,烙印在视网膜上,于是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思念和多少次欲言又止的关切在这一刻宛如火山爆发。那些未曾克制住的情绪是被剥去伪装外衣的内里,他们心知肚明的爱意在两个人倔强的不言说中与日俱增,直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才终于被摆上台面。


  皮皮限看懂了爱丽的表达,手背上的五角星散发出灼热的微光,掌心接触的屏障正在融化,双手交握的瞬间,没有比爱更坚不可摧的屏障。


  他跨过生死的界限,梦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现实中皮皮限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下,然后他听到梦里低沉的声音。


  “动了。”


  是Alex在说话,一旁的蓝胖子没听清,他凑近去听时,发现皮皮限的手指在动弹。


  “动了。”蓝胖子他瞪大双眼,跟着重复,“动了,皮儿他动了!”


  一句话惊醒所有人,他们聚在一起望眼欲穿,而皮皮限也不负众望的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皮皮醒了!”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大家这才从绝望的痛楚中脱身。他们乱了套,手忙脚乱擦干净眼泪,然后按铃呼唤护士和医生。好些人凑到皮皮限面前,一个劲问他感觉怎么样。


  相声组在最前面,伍六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皮儿啊,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个天儿我们都是咋过的啊!吓死我们了你!”


  “是啊小皮同学,你这次可真把我们给吓个半死!”一茶腿软的撑着墙,一手还在用力拍打着胸。


  一群人推推搡搡的,在皮皮限的眼前晃悠,刚清醒过来的人儿还很虚弱,也说不出话来,但见大家一扫难过,高兴的像群孩子,抿着嘴便以笑容作为回应。


  


  

  闹腾的气氛在护士医生赶到后才草草结束,护士把一群人撵出病房,指责的语言在极度兴奋的少年们耳朵里过了就忘,他们开始争相传递喜讯。Alex也被赶出了病房,和老gr成员站在一起。


  Alex站在门外,却时刻惦记着里面的情况,伍六七一把拽过他来,神经放松下来这人说话也调侃。


  “丽啊,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儿嗷。”伍六七笑起来贼贼的,“这儿回皮儿醒了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啊,可别让我们娘家人失望嗷。”


  Alex狗里狗气的笑起来,也学他的语气:“我你还不放心吗,好大儿。”


  马克在旁边哈哈直笑,蓝胖子笑完半是正经的叮嘱Alex要好好照顾皮皮,Alex应了声,眼睛亮亮的说那当然。


  Alex是在后半夜重新回到病房去的,他悄悄推开门,动作小心的走到床边,本来只打算待一会就走,却发现皮皮限没睡着,正睁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他。


  “……你没睡啊。”Alex略显尴尬的摸摸鼻尖,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嗯。”


  皮皮限轻轻回应,仍旧盯着Alex看。


  他知道Alex会过来找他,所以故意没睡着。那会皮皮限醒来的时候,Alex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宽大的手掌捂着他的手,手背上还残留着几滴滚烫的眼泪,他不确定是不是Alex留下的,因为对方几乎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偏过头往后躲了。


  但皮皮限隐隐有种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皮皮限此时充满了疑惑,因为Alex来到他病房除了刚开始说的话后,没再开口,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皮皮限突然有点口渴,他小幅度舔着嘴唇,眼神往桌子上瞟。紧接着Alex深深叹口气,端过一旁的水杯,用棉签沾湿水细心涂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一阵惊讶过后皮皮限便也顺其自然的接受他的照顾。


  喝完水,他们仍旧没说话。


  皮皮限是不知道说什么,而Alex是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心里五味杂陈,混乱极了。就在皮皮限感觉自己快要在沉默中睡着的时候,Alex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他,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当时为什么要冲上来推开我。”


  皮皮限愣了一下,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下意识看到是你就……”


  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皮皮限小心翼翼的观察Alex的表情,忐忑不安的低下头。


  Alex也不说话,但隐隐能感受到从他周身散发出的不高兴,皮皮限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偷偷伸出指头刮蹭Alex的掌心,见对方没反应,又试探性的捏了捏。Alex没有躲避,这让皮皮限愈发大胆起来。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皮皮限说的小声但坚定,“那样我会难过。”


  “那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受伤,我也会心疼。”Alex沉默许久,说出的话明显带了点沙哑,仔细听里面还掺杂着些许哭腔。


  皮皮限怔愣片刻,抬头和Alex的视线交汇,黑曜石般的双眼像漩涡吸引着他。


  “你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多久吗?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有多心疼吗?你知道吗?”


  “你知道……我爱你吗。”


  Alex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在皮皮限清澈的双眼里捕捉到自己的身影,玻璃般的蓝澄澈又干净,里面清清楚楚的印着那颗黑色五角星。


  “嗯,我知道。”


  “因为我也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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